雖然我還不會說話，但我還是要「警告逃公」，因為我真的很想他。
本來，每個星期爸爸不上班的日子，都會帶我到阿公家。我最喜歡到阿公的家了，可是，已經有好幾個爸爸不上班的日子，都沒有人帶我去阿公的家，因為爸爸、媽媽和奶奶都說：阿公不見了。他們說阿公躲起來了，不在家，也不知道在那裡，所以不能帶我去找他。
阿公是最懂我的人。有一次，吃飯的時候，我拿著湯匙敲桌子，也敲桌子上的碗盤，我在唱一首歌，一首在爸爸車上聽過的歌。可是，每個人都說我不乖、不可以，只有阿公笑著說：「讓他打，沒有關係，他的節奏感還不錯。」我不知道什麼是節奏感，但我看到阿公的笑容，就放心的越打越大力。
奶奶怕我打破東西，很危險，伸手要搶我的湯匙，阿公生氣的說：「小孩子有好奇心，正在學習是好事，就讓他多試試，有大人在身邊看著，就算打破東西，也不會割到、燙到……。」那一天我把記得的那首歌，用敲的唱了好幾遍，放在我面前的每一個碗、盤、杯子、碟子，我都打遍了，因為只要阿公說可以，其他的大人都不敢說不行。
我最喜歡和阿公一起到樓上的院子看烏龜，牠是一隻看起來比我小，但是已經很老的烏龜，牠的名字叫做王善壽，本來是阿公的朋友，現在是我和阿公的好朋友。以前都是我指著樓上，阿公就會抱著我去，後來我自己會爬了，可是阿公還是喜歡抱我；每次看到我爬向樓梯，就會自己跑來問我：「是不是要去看王善壽？」然後就硬把我抱起來。其實那時候的我比較喜歡自己爬樓梯。
不過，我真的很喜歡讓阿公抱，每次抱著阿公都覺得好舒服，我也不知道為什麼，只要靠在阿公的肩膀，很快就可以睡著。有時候阿公會唱很好聽的歌，可是每次聽著聽著，我就睡著了，每次都沒有聽完。還好，阿公都沒有生氣，只要我把頭趴在阿公的肩膀，兩手圈著阿公的脖子，阿公就會唱歌給我聽，比爸爸車上唱的歌還好聽。
我不知道為什麼阿公要躲起來，還不讓人家找他？有一次阿公說，他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，自己一個人寫東西，因為阿公欠人家很多故事都沒有還。還說不知道會去多久，叫我要乖乖的聽大人的話。我聽不懂阿公的意思，也沒有答應阿公會乖乖的聽話；因為我說的話，只有阿公聽得懂，如果阿公不見了，我的世界就不好玩了。
現在阿公真的不見了，有時候阿公會打電話給我，可是大人都在旁邊搶著教我說話，害我都不能好好的和阿公說電話。如果阿公再不回來，我連話都不想說了，最好耳朵也可以關起來。
鄭重聲明：我要「警告逃公」。我的阿公臉上有三顆痣，頭髮捲捲的，而且白色的比黑色的多很多。他很會說故事，會堆積木，也會陪我玩飛機，是一個好阿公。如果有仁人君子看到他，請叫他趕快回家，就說他的孫子每天都在想他，吃飯也想，唱歌也想，坐車也想，睡覺也想，走路也想。對了，一定要告訴他，我會走路了，他一定會很高興。還有，請幫我告訴他：「阿公，我愛你，我好想你。」
後記一：本文為筆者虛構，如有雷同，純屬巧合。
後記二：其實本文並非全然虛構。前些時候，其實就是昨天，和黃 老師商討著，是不是明年不要接任何的演講或活動邀約，找個地方躲起來，專心寫作。扮黑臉的事，就交給劇團來處理。而事實上「找個地方躲起來，專心寫作。」是黃春明掛在嘴上，一直掛了十幾二十年的慣用詞了，以前說的時候，總是一副沒有什麼放不下似的絶決，可是說了那麼久，也沒見過黃 老師真的放下紅塵。
而這回，大作家一樣說得好似心意已決，其實也樂見黃 老師專心創作的筆者，玩笑的說：「去呀！看你能躲多久？小心你的金孫去登一個大大的『緊告逃公』……。」
是呀！在過去的年代，報紙的分類廣告裡，總是常有「警告逃夫」、「警告逃妻」之類的尋人啟事，再加上這位「公齡」即將屆滿兩歲的黃阿公，日常絮絮叨叨的愛孫經，成就了本文的創作靈感。
不過還是要鄭重聲明一下：如有雷同，不管是現在或未來，純屬巧合，本人概不負責。
李賴2010.11.26于歪仔歪
◇中國時報
◇九彎十八拐雙月刊/第36期/2010年3月號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