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春的記憶──有黃春明的藝文版『宜蘭經驗』

記得那是一個很倉促的邀約，說是要找一百個人一起出一本書，述說愛上宜蘭的理由，指定要談黃春明的劇團在宜蘭的記事，限字八百。要談黃大魚沒問題，但八百個字連寫大綱都不夠呀！熬了兩個夜，改改刪刪的，劃下最後一個句點時，驚覺字數有點龐大，直接在八百前多了個二。稿子寄出的同日，又三心二意的連修了兩次才定稿。 

不久，收到新書即將發表的消息，書名就叫《愛上宜蘭的一百個理由》，出版社的動作還真快哪！再不久，聽說宜蘭縣政府的服務台有在送書？還真有點小複雜。
初次相會是在網路輾轉相傳的來訊，在一個不相熟的部落格裡，驚訝的看見一畝似曾相識的文字田。而讓人氣結的是：文章的篇名不同，內文不是最後版本，署名不是作者提供的筆名……。

生氣是八百年前的事了，小孬孬的字耕農連摔出版社電話的勇氣都沒有，只敢碎碎唸的抗議幾句，反正，一切都於事無補呀！
當然，在自己的部落格，當然要賴皮的獻上作者指定的版本。請聞香。


青春的記憶──有黃春明的藝文版『宜蘭經驗』

有一隻黃大魚

第四屈「悅聽文學」的活動才剛落幕，來不及向插刀相助的作家們道謝，就淹沒在眼看著又要遲到的廿八期《九彎十八拐》文學雙月刊編務；明明陷入算計頁碼頁數的苦海，還是得抽空清醒著腦袋帶領「黃春明的鄉土劇」《售票口》劇本編撰；左手的電話正推敲著要帶羅東所有國小的學童進劇場看戲，右手的插播裡直說要邀請黃春明的劇團到南部的災區巡迴義演……。

這個紊亂的場景，發生在不久前的二○○九年十月底十一月初，宜蘭演藝廳正上方的黃大魚兒童劇團辦公室，三頭六臂都不夠的是大作家的小助理。

這一年黃春明七十又五，前一年的三月，才帶著宜蘭的子弟兵（通稱大小魚兒）進軍台北國家戲劇院的大舞台，花白了髮的老作家也粉墨登場，帶著濃濃的鄉音，生動地扮演自己筆下子孫繞膝的鄉間老農；不久後，真實人生裡黃春明也有了當阿公的初體驗，現今「公齡」未周睟，每週來去宜蘭台北含飴弄孫，動不動就嚷說自己老了，要躲起來寫傳世的小說。嘴巴這麼說，心裡也真有幾分歲月不饒人的焦慮，只是，眼前這一片好不容易開花結實、向榮有望的苗圃，如何收山？

黃大魚兒童劇團，一個說來特異的劇團，一九九三年創立於台北都會。成軍以來演的都是團長黃春明寫的劇本；別人家的兒童劇都是大人演給小孩看，只有黃春明的兒童劇會有很多學童演員擔綱演出，因為春明大師堅持要讓孩子們有多一些的機會，可以近距離的親近戲劇這門多元融合的藝術。動員稚齡演員規模最大的莫過於《我不要當國王了》，每場都徵選五六十位當地幼稚園的小小孩客串劇中的娃娃兵，演到那裡就徵選到那裡。這劇碼前後三次製作，演出近三十場，入戲的娃娃兵一千多名；後來黃大魚演出時，偶爾還會有小觀眾跑來相認，說他也有演過黃春明的兒童劇。

在地扎根

一九九八年由於黃春明的工作重心移轉，黃大魚開始在宜蘭招訓大小魚兒，二○○○年輔訓成立國內第一個由青少年為演出主體的「宜蘭縣復興國中少年劇團」，校園劇團成軍不易，儘管團員年年更迭、校內協力師資青黃不接，都是持續做戲的難題，依然能夠每年一劇不曾脫漏，再不久少年劇團就要慶祝十週年的演出了。這是系出魚門，成績斐然的第一個子團，在這裡接受劇場啟蒙的少年魚兒數百隻，看過他們演出的大小觀眾，少說也有好幾萬個人次。

二○○二年底，黃大魚兒童劇團正式遷址宜蘭，校園劇團演出的培訓是初期的重心，二○○六年「礁溪國小兒童劇團」接續、二○○七年「羅東鎮藝想世界兒童劇團」成軍、二○○八年暑期「宜蘭家扶兒童故事劇團」設立、二○○九年以羅東公正國小為主體的演出開排……。指導校園劇團，尤其是國小學童演出，必然是大大的增加排演困難度，但每次歷經磨難後，最終，看著那些「臭小孩」站上舞台綻放光熱自信的神采時，一次又一次的意會了春明團長的執著，這也是為什麼資深的魚兒們願意在黃老師的領軍下，不辭辛勞的在不同校園間奔波的使命所在。

二○○三年，在宜蘭的黃大魚開始籌備製戲，在團長「做中學」的的耳提面命之下，每次的演出都拉長製作期，由經驗豐富的老魚兒，帶領從不同社群或校園招訓來的菜鳥魚兒，從幕前到幕後一起分工，協力製作台上台下所有演出相關的布景、道具、服裝、造型、文宣……，以培育新一批全功能的戲劇生力軍為標的。

請學童看戲

二○○四年與日本技術合作並赴日公演後，黃大魚展開另一波在地深耕──「把劇場帶進校園」。不是每一個孩子都有機會進劇場看戲，那麼我們就把劇場直接搬進校園，尤其是偏遠的地區，讓偏鄉的孩子在學校就可以接受好的兒童劇的啟蒙。二○○五年《小駝背》、二○○六年《小李子不是大騙子》，在很多宜蘭人和在地團體的支持和資助下，黃大魚前進數十所校園和社區劇場，嘉惠數以萬計的學子，可以不用花錢、也不用出遠門，就能欣賞到黃春明的好戲。印象深刻的是一個寒流到來、有點飄雨的日子，那是在大同國小松羅分校的演出，學校沒有禮堂或大教室，直接在穿堂搭景演出，幕前幕後的演員加工作人員有三十幾隻，而台前一字排開席地而坐的蘿葡頭是廿七顆，從開場到謝幕，台下的觀眾和台上的演員一樣的熱絡感動，那場景是黃大魚最最經典的畫面之一。

只是，校園巡演得一家一家的跑，什麼時候才能跑遍宜蘭的每一個校區？

二○○七年《我不要當國王了》，在宜蘭演藝廳創下連演八場的紀錄，前四場售票，後四場公益，同樣的在很多各界人士的大力支持和資助之下，共同發起「帶學童進劇場看戲」。當年邀請的是宜蘭縣內所有百人以下迷你校區的師生，以及縣內所有的特教學生；至於交通真的很不方便的南澳，就拉到有大體育館的南澳高中演出，所有南澳鄉的國中、小學童，還有一些幼稚園的小小孩都來了；有走路的，有搭火車的，有家長老師載來的……，那一天的畫面也是經典。

接著是二○○八年的超經典，黃大魚在宜蘭的大小魚兒，前進國家最高戲劇殿堂演出《稻草人和小麻雀》。對很多劇場人來說，那是一輩子追求的目標呀！宜蘭的孩子何其有幸，和黃春明併肩粉粧登場，演一齣濃濃家鄉味的好戲。只是，讓人捏一把冷汗的是：連演四場，場場都有些些的不一樣，因為自編自導自演的黃阿公會自己加詞改詞，還公然在舞台上咳嗽，所幸幾個配戲的小孩都算機靈，觀眾應是不曾察覺。

文學閱讀

二○○五年，黃大魚兒童劇團不務正業的發行了一本文學雙月刊《九彎十八拐》。寫小說的黃春明，念念不忘當年初上台北時《文學季刊》裡的知交好友給予自己的啟迪和砥礪，於是號召了一群老、中、青、少的志工，以推動文學閱讀為目標，介紹古今中外的好文章，以及青年學子的習作。黃發行人說：文章沒有新與舊，只有好與壞；什麼是好文章？沒有一定的標準，但那些流傳很久還是被人傳頌的一定有可讀之處，再來就是可以感動人心的作品。

二○○六年五月《九彎十八拐》生日快樂時，端出了「悅聽文學」的盛宴，帶動「把文學欣賞的感動還給大眾」；由作者、編者和劇團的魚兒們朗讀曾刊載的文章，邀請讀者和在地的鄉親用耳朵聆聽文學的另一種美好感受。第三屆時，邀請了數十名國、高中和社區大學的學生組隊參與演出，會後還為參與表演的老少學子辦了場面對面的座談交流。今年第四屆，則是邀請多位知名的作家親自朗讀自己的作品，為宜蘭的學子和鄉親牽一線文學的良緣；感謝張曉風、簡媜、廖玉蕙、林煥彰、幾米、祝建太（李潼夫人）等幾位老師的慷慨應允，為宜蘭的藝文盛事再添一筆。

青春的記憶

如果有人問：那位少小離家老大回，鄉音無改鬢毛已花白的黃春明，近二十年來到底在家鄉宜蘭興了那些風浪？作了那些威福？以上數落的僅止於近年「黃大魚」相關的簡單側記。初期的宜蘭縣本土語言教學編撰、早前的「吉祥巷工作室」時期、一群有心人因黃春明而發起成立的「黃大魚文化藝術基金會」、以資深魚兒為班底，新創的「九彎十八拐劇團」……，有幸跟隨在側的筆者，歷歷記錄眼簾。

之前常聽人說：宜蘭有個黃春明真好。今天，就讓小助理加句「心內話」吧：宜蘭有個黃春明，還有一群群跟隨著黃春明一起打拼的大小魚兒，真好。

等到有一天，小助理老得夠資格「落拓縱酒、弔古訪友」時，會記得重回這個留下許多印記的縣城，追悼在這個城市還不是那麼人文薈萃、藝文鼎盛的年代，曾經和一批又一批不計得失、因成就別人而心喜的大小魚兒併肩，跟隨著大師黃春明的腳步，一起用青春為這個縣城塗抹藝文的繽紛華采。也是無數在宜蘭長大的孩子的共同記憶。

◇收錄於《愛上宜蘭的100個理由》聯合文學出版社

◇《九彎十八拐》雙月刊第?期